南通板鹞风筝保护传承探析

曹 楠，李 智，吉 华

（1. 南通市图书馆 传媒推广部，江苏 南通 226018；
2. 南通市文化馆 藏品陈列部， 江苏 南通 226007；
3. 南通飞响板鹞博物馆 馆长室， 江苏 南通 226001）

我国风筝历史悠久、种类繁多，素有 “南鹞北鸢” 之说。作为南鹞代表的南通板鹞风筝，不仅 “扎糊绘放” 四艺皆精，而且还拥有哨口音乐的神奇特点。南通板鹞上天能响的特点，不仅是中国风筝的奇迹，也是世界风筝历史上独树一帜、独步天下的奇迹，充分展现了南通先民的超群智慧和高雅情趣。南通板鹞浑身挂满的哨口，从小到大很有讲究，有哨口音乐设计上的基本规律和明确的技术要求。南通板鹞上天能响的功能，早已形成完整的哨口音乐文化标准（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准）。南通板鹞如同风筝王国中的 “军用轰炸机” ，要求放飞的风力必须达五至七级。南通先民们玩儿的就是迎着大风腾飞的冲天豪情，要的就是哨口响声气吞山河的威风！故而，南通板鹞在当今的世界上拥有 “空中交响乐” 的美誉。

“八千里麦田碧波荡漾，八十万板鹞飞响欢歌” ，这是农耕时代南通大地上板鹞风筝放飞的盛景。南通板鹞风筝，始于北宋，兴于农耕社会，迄今已有千年。千年来，南通板鹞风筝与南通人民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发挥着多种作用。

1.1 生产劳作的工具

板鹞风筝上的哨口被风吹响，发出的声音强弱变化，能够监测高空气流波动情况。宋元明清时期，南通一直是淮南盐的主产地。那时的盐民引海水晒卤，垒灶烧盐，必须抢晴日避雨天，而通过放飞带哨口的板鹞风筝可以预测天气的变动趋势。由于板鹞风筝放飞时高度能够超两百米，且能够发出响亮的哨口响声，这对当时的盐民和渔民来说，板鹞风筝就是腾飞在高空的天气预报台和领航的灯塔。

1.2 农闲时节的玩具

平日里，南通乡下很冷清，除了逢年过节外之外没有热闹的去处，人们特别希望能在闲时过得快乐些。因而，相当长的时间里，放鹞子、玩儿带哨口的鹞子便是南通乡间重要的娱乐活动。在这里，农民既是风筝的创造者，又是风筝的使用者，在创造和使用的两个过程中都获得了快乐。创造性的快乐是创造者自己能力的印证，也使其感受到了成就感，而专门放鹞子的人则可享受神仙般的体验——我心飞翔，天人合一！

1.3 祈福消灾的道具

旧社会人们放风筝是为了敬谢神灵，以祈求风调雨顺。在他们看来，天上人间相距遥远，唯有板鹞能自如往返天地间，所以他们在板鹞兜风布上画上八仙过海、敦煌飞天，力图通过能上天的鹞子，直接向逍遥天际的神仙捎去供品，祈求消灾降福。鹞子上挂装的哨口，具有威慑妖魔，保天下太平的形象语言和人们心中的期盼。

1.4 村民们交往的器具

放鹞子，可以加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与社会协作。板鹞风筝体形较大，尺寸规格从1 米至3 米不等。制作全套的鹞子工程，需要多工种整合完成，把鹞子放飞上天更加需要由多人合作完成。经常放鹞子的人对于放小鹞子不感兴趣，他起码要飞两米的大鹞子。村民们一旦看到有人要放大鹞子，便很快聚拢围观，十分热闹。南通人将放飞板鹞称为拉鹞子，拉鹞子的过程是充分展现团结协作水准的过程。一个纵鹞子的，加一二三把手拉鹞子的，远处还会安排两个人拉等把的，相互之间的协同动作只要慢了一秒钟，鹞子就上不去！放飞鹞子的过程，充分展现出人与人之间那种紧密同步协作才能产生出的奇迹！[1]

现代化进程让南通板鹞风筝逐步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当今社会就不需要保护南通板鹞风筝。南通板鹞风筝在现代社会具有以下三方面的价值。

2.1 强化群体认同，凝聚乡音乡情

南通板鹞风筝承载着南通地区人们的历史记忆、价值观念以及文化心理。它表达了南通地区先辈们在农耕时代生活中敬天祈福的心理状态，寄托了民间老百姓对吉祥、幸福、平安、富足好日子的渴望，传达了普通平民最朴实纯真的思想情感与审美情趣，同时还沉淀到南通地区老百姓整体的文化心理中。南通板鹞风筝为南通地区人们的自我认同、群体认同乃至文化认同，提供了从行为到精神、从外在到内在、从源头到未来等诸多层面的 “同一性” 依据，使得认同建构、形成变迁到处都有其鲜活的身影，成为凝聚乡音乡情与联系海内外南通人的情感纽带，让身处世界各地的子孙后辈找到 “回家的路” 。

2.2 焕新时代价值，赋能美好生活

南通板鹞风筝极具艺术审美价值和强身健体功能。板鹞风筝的全套制作工艺包含雕刻、绘画、书法、扎搓等多门类工艺技术，也包含空气动力学、音响学和气象学知识，不仅是人们欣赏、收藏的艺术品，也是情调高雅、文体相融的运动器具。随着科技的进步、经济的腾飞，人们的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生活环境日益喧嚣，现代人迫切需要寻找一种借助自然、有益身心的娱乐活动。放飞南通鹞子恰好满足了人们的这一需求。放鹞子都是在旷野中进行的，可以呼吸清新空气，有助于提高心肺功能，让人心情愉悦，助力南通人民健康长寿。

2.3 打造城市特质文化，彰显地域文化自信

音响风筝（装有响弓和一切发声装置风筝的总称）盛于宋代，而后由于各种原因逐渐基本失传，现在只有南通地区仍然保留住了这一特色。南通板鹞风筝是名副其实的南通地域文化符号，是南通城市文化的一张具有鲜明特征的名片。近年来，南通板鹞风筝多次走出国门，闪耀世界舞台，惊艳国际友人，彰显了南通城市特质文化，树立了鲜明的城市文化标识。传承南通板鹞风筝是坚定地域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市的重要途径和必然选择，有助于提升南通的城市品位、形象、知名度和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南通、了解南通、爱上南通，投资南通。[2]

21 世纪以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和国家传统工艺振兴战略为南通板鹞风筝的发展带来了机遇。南通板鹞风筝制作技艺于2006 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8 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在南通市各级政府、板鹞传承人、专家学者等各方主体力量的共同努力下，南通板鹞风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和传承。然而，在当今以工业化、城市化、经济全球化为特征的现代化进程中，南通板鹞风筝这种民间传统文化赖以生存的硬件根基被动摇了。如今，各种板鹞风筝在天空竞相争鸣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制作板鹞风筝的手艺人和爱好者群体都在日渐萎缩，板鹞风筝技艺濒临失传，代际传承出现危机。[3]具体来说，危机有以下两个方面。

3.1 对板鹞产品的需求严重萎缩

目前，南通板鹞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仅有30 余人，没有 “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荣誉称号但以制作销售板鹞风筝为生计的手艺人不足20 人。由于市场需求严重萎缩，制作板鹞风筝的手艺人生存艰难，单靠售卖风筝不能养活自身。政府对非遗传承人的补贴也很有限，国家级、省级、市级传承人每年分别有20000 元、8000 元、1000 元的补贴，县级传承人则没有补贴。因此，这些手艺人主要依靠其他主业工作或退休金维持生活，进而导致南通板鹞手艺的传承普遍处于业余传承的状态。

3.2 放飞人群人数锐减

2020 年，南通市常住人口为772 万人。据不完全统计，南通地区家里有鹞子，会飞也想飞，偶尔有空飞一飞的人群规模，约有10 万人；
时刻念念不忘，有风就想飞、有风必须要飞的 “死硬分子” ，只有1 万人，其中六十岁之上的爷爷超过半数。因此，群众性板鹞风筝放飞活动日渐萎缩，具体表现如下四个方面。

（1） “没必要” 放飞板鹞风筝。板鹞风筝与鬼神祭祀相关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类不需要再为了基本的生存而祈祷。此外，科技的发展不断提升天气预报的精准度，现在的农渔业生产也不再需要靠板鹞风筝来观云测天。因此，放飞板鹞风筝不再为人们生活的刚需。

（2） “没兴趣” 放飞板鹞风筝。电子产品与现代玩具层出不穷，让现代儿童有了更多的娱乐方式，使青少年对风筝丧失兴趣。同时，现代人对传统节俗的情感变得淡漠，以前清明节、春节都是南通人放风筝的盛大节日，而现在，这些传统节日在人们心中仅仅变成了假期，放风筝等传统户外活动被走亲访友、外出旅行所取代。老一辈的人逐渐忘记了童年的欢乐，而更多的年轻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有这样一种值得骄傲的技艺存在。

（3） “没场地” 放飞板鹞风筝。以前，南通地区有广阔的滩涂与空地，加上强劲的海风，人们可以自由放飞鹞子。时代变迁，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在空地上拔地而起，高空中交错的高压电网和高架桥，再加上部分居民对哨口声音扰民的投诉，导致适合老百姓在家门口放飞板鹞风筝的场地越来越少。现在要放飞一次大型板鹞，要跑到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之外的江边或海边等空旷的地方，十分不易。

（4） “没钞票” 放飞板鹞风筝。现在的南通板鹞风筝做工越来越精美，而它的价位也越来越高。一只板鹞一般在1 000～2 000 元，大一点的精品板鹞要上万元甚至几万元。高昂的价格让普通人对板鹞风筝望而却步，玩的人也慢慢减少。[4]

从日常生活的视角来保护传承南通板鹞风筝，让其 “飞入寻常百姓家” ，有理论和现实依据。理论上，人民的非遗，人民共享。非遗不只是一件件体现文化传统的产品或作品，更是可见、可参与的生活。非遗一旦退出百姓的日常生活，就会渐渐流逝，成为历史记录上的单薄符号。当非遗传承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人人都是践行者、传承者和受益者，保护传承压力自然会减轻。现实中，南通板鹞风筝制作技艺的手艺人都有童年时代放飞板鹞风筝的经历，正是童年时代放飞板鹞的快乐体验，使这些人成年后仍痴迷于南通板鹞风筝，仍自觉自愿、前赴后继、无怨无悔地传承南通板鹞风筝。全民放鹞子的日常生活看上去平淡无奇，恰恰蕴藏着无比巨大的传承能量，不用政府劳心保护，就能自然生长出成千上万的南通板鹞风筝传承人。一片土地的历史，就是在她之上的人民的历史。南通板鹞风筝的保护传承，要发挥各级政府的主导作用，更要激发人民群众的主体力量，让保护传承的观念融入百姓的日常生活，让全民放鹞子再次成为南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常态。

4.1 政策激励，让南通板鹞风筝在日常生活中 “看得见”

潍坊风筝的兴盛，证明了凡是成为地方品牌的非遗，当地政府都是花了大力气的。目前，南通市各级政府关于板鹞风筝的政策基本属于保护性质，即用直接补贴板鹞风筝传承人的方式，起到最基本的 “保护和保存” 作用。要想让南通板鹞风筝更加健康、良性地发展，需要南通各级政府站在打造城市特质文化的高度，制定更多激励性政策。一是通过政策引导建立家门口的板鹞风筝放飞场。笔者建议南通市政府在市区建一个占地300 亩的草坪放飞场，在各县（市、区）分别建一个占地100 亩的草坪放飞场，从而让板鹞传承放飞和体育风筝普及推广有一个固定场所。二是通过政策引导板鹞风筝走向产业化，增强自身造血机能。对于政府补贴南通板鹞风筝的保护资金，如何使其更好地发挥作用，需要重新研究。三是通过政策搭建南通板鹞风筝展示风采的舞台。笔者建议南通市政府恢复自1994 年以来就停办的 “南通国际风筝节” 活动。与少数几个板鹞手艺人外出参加潍坊国际风筝节相比，自家门口举办的风筝节可以带动更多南通市民回味童年放飞记忆、扩大爱好者群体。[5]

4.2 大众参与，让南通板鹞风筝在日常生活中 “听得到”

南通板鹞风筝的保护传承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参与、大力配合。一是专家学者要加强南通板鹞的理论研究，既从文化角度进行研究，如阐发板鹞风筝 “逆风向上、勇于拼搏、团结协作、志在高远、天人合一” 等精神内涵，又从力学、空气动力学、数学、音乐、美术等角度研究，了解相应的科学原理，从而为南通板鹞的保护传承提供智力支持。二是媒体人士要加强南通板鹞风筝的宣传，用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式，普及南通板鹞知识，展示南通板鹞魅力，让人们沉浸其中，既听得明白、看得有趣，又陶冶情操、玩得开心。三是非遗馆等板鹞藏馆要多组织开展板鹞风筝放飞体验活动。孩子们有机会亲手制作、放飞一只风筝，在动手、动脑的过程中体会风筝的乐趣，会成为成长中的美好回忆。四是文艺工作者要开发板鹞风筝为主题的儿童剧和角色扮演戏剧，糅合蓝印、杂技、通剧等地方传统特色，使人们在表演、游戏中了解风筝、爱上风筝。

4.3 加强创新，让南通板鹞风筝在日常生活中 “玩得起”

目前，南通板鹞风筝制作采用纯手工的方式，造价高，有奢侈品化的趋势。要想降低成本，让老百姓消费得起，板鹞风筝手艺人必须不断创新。一是思路创新。板鹞风筝制作可以探索 “手工+机器” 的方式，即将南通板鹞分为普通款和精品款，普通款采用机器生产，降低成本，合理对接市场需求；
精品款沿用手工制作，满足部分高要求或者手工爱好者类消费者的需求。二是设计创新。板鹞风筝可以运用剪纸、年画、刺绣、丝绸剪贴等艺术元素来装饰，融入现代元素、时代题材，用丰富多彩的款式品种走向市场，让年轻人喜欢。三是材料创新。对于普通款鹞子，兜风布可以用印刷布代替名家手绘布，骨架可以用玻璃纤维代替竹子，哨口可以用塑料代替葫芦等，如此，板鹞的价格就能下降。四是体型创新。以折叠风筝、卷式风筝消除过去风筝体重大、携带不便的缺点，让身处外地的南通人也能通过快递的方式，在异地他乡放飞家乡的板鹞，纾解乡愁。[6]

4.4 进入校园，让南通板鹞风筝在日常生活中 “学得到”

培养娃娃们对板鹞风筝的兴趣，使他们在学习之余喜欢上板鹞风筝，对板鹞风筝的保护传承很有必要。当前，能够常态化开展 “南通板鹞风筝进校园” 活动的学校凤毛麟角，目前仅有南通大学、南通开放大学、通州刘桥小学、江苏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通州石港中学、如皋永平小学、如东石甸小学、南通西藏民族中学、崇川五山小学等学校常态化开展此项活动，更多的学校是心血来潮时偶尔为之，没有明确的教学计划。让 “南通板鹞风筝进校园” 活动常态化、制度化，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一是组织人员统一编写适合各学龄段的风筝教材，做到风筝传承教学有章可循；
二是培训一批非遗校园骨干力量，组织教学经验丰富、技艺老道娴熟的板鹞风筝传承人为各个学校相关教师传授非遗技艺，使他们成为保护传承的中坚力量；
三是举办板鹞风筝文创产品设计大赛，并在全市范围内特别是大中小学校充分动员，最终评出若干件优秀作品予以表彰展示，激发青年学子们传承南通板鹞风筝的积极性。

南通板鹞风筝作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项目，千年来与南通人民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寄托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发挥着积极的作用。目前，南通板鹞风筝技艺濒临失传，代际传承出现危机。推进南通板鹞风筝的保护传承，需要发挥各级政府的主导作用，举办比赛、交流、理论研讨等相关活动，更需要激发人民群众的主体力量，让保护传承的观念融入百姓的日常生活，让全民放鹞子再次成为百姓日常生活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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